(2016/12/10)終於等到《紙上明治村》的新書講座,其實是滿滿負能量地談消失的台灣經典建築,由本書作者凌宗魁與繪圖者鄭培哲共講。宗魁老師說關注這些消失建築的意義,或許是一種對記憶消逝的追尋,這是人性吧,不是所謂產值所能衡量的。與書中不同,這場講座放的影像有很大一部份是老照片,呈現這些經典建築曾經存在的風華與場域。以講座現場的閱樂書店歷史背景開始,從1945年美軍航照看閱樂書店前身,其實這是戰後公賣局的育嬰室,並非日本時代建築。因為新的開發而無法原地保存,遷移到此處,場域環境氛圍已改變,原本附近建案用做宣傳的松菸美麗樹海也變成工地,北市府卻聲稱只是移植。
鄰近的台北機廠,因為台鐵維修火車移到楊梅富岡就不再使用,原本這裡還有載運員工上下班的鐵路,有員工專屬月台、棚架等,廢線後都被拿掉,蓋了誠品文旅;照片上看到一片豐沛的水塘,作為天然蓄水池,巨蛋施工之後水位降低許多,即使他們推說這是水位正常變動(可是以前就沒這樣變動),宗魁老師則說:連水都令人感傷。一旁的松山新村,牆上常可見"本村"字樣,在台北應該很少有人會這樣自稱,顯示很有內聚性,這是鐵軌的絕版風情。
1901年蓋的台北車站因為明治時期日本崇尚西洋風,是紅磚英國風情件建築,玄關為紅白相間的辰野風格。有花圃、騎樓(因應台灣緯度設計),但沒有一般車站常見的塔樓,中間山牆是灰泥淺浮雕。車站前一度出現鐵道技術官僚長谷川謹介的雕像,顯示日本對專業者的崇敬。因應日增的交通流量,原本車站不敷使用而拆除,1940年落成第三代台北車站,走白色極簡風格;這是世界當時的車站流行風格,因此日本當時蓋的車站包括大連(滿州國)、上野都是此樣貌。車站前自然成為交通轉運節點,廣場周遭建築大多與交通相關的航運公司或菸草工廠等,而從高處拍攝的照片可見後站都還是木造房舍,「城市未縫合之前,縱貫線鐵路將之分成兩半。」宗魁老師這麼說。國民政府時代,車站建築彷彿成為看板,政治口號招牌掛滿,外牆也越來越髒,人們漸漸忘了原貌,因此後來拆除大概也不覺得可惜。廣場因公車專用道和馬路多線道而消失,逐漸地日本時代所設計的車站與博物館的軸線也消失。Zoom In看拆除的照片,還是可以看到這鋼筋建築、採光大窗,以及裝飾藝術等,反映當時時代表現。
台北後站是典型中小型站體,很多類似的兄弟姊妹,例如北投車站。它面對著天水路,照片可看到比馬路高出一截,與月台等高。這棟大跨距的木建築,在討論要不要留時就燒掉了,這是台灣特產(>_<")。近年隨便搞一個錯置的「意象復原」,台灣好像流行這樣就夠了。
基隆車站遠比台北車站華麗(驚呆了),設計者是日本建築的傳奇人物松崎萬長,他據說(應該是真的)原是皇室私生子,過繼給侍衛長,又認貴族為養父,日本第一代建築大師都是他創立的建築學會底下的助理。他似乎不喜歡日本而喜歡台灣人,來到台灣鐵道部設計建築,拿到薪水就去喝酒。目前他設計還存在的有新竹車站與台中公會堂。美軍轟炸時基隆被炸得很嚴重,但基隆車站奇蹟似的幾乎沒被損傷;然而宋楚瑜省長任內大刀闊斧拆除西半部舊車站,基隆首當其衝,被改建成20世紀的模矩化建築(看到照片對比超崩潰啊囧),柱子都是等寬,當時世界流行柯比意提出的這種概念。
基隆車站是非常重要的吞吐交通據點,從照片和倪蔣懷畫作中可以想像當人們搭船到碼頭,遠遠就會看到一個個塔樓,包括車站、日本郵船大樓(今陽明海運博物館)、大阪商船(基隆的後來被轟炸光,見照片殘骸,這是名設計師森山松之助的作品)。這些大樓門口都有玄關平台,主管上班來此就可瞭望港口,包括鐵道部也有這樣的平台,就可看到縱貫線。台鐵曾在刊物中明言鐵道部是垃圾建築,但今日的文資觀念是「留下來就有機會!」我們可以看到工業革命之後,即使機能性結構也是有裝飾,例如鋼鐵梁柱邊加上的火捲造型,若到歐洲就有很多這種東西可以看。
屏東車站有著傾斜度很陡的屋頂,其實這是高緯度建築用以排雪的設計,但日本在台灣為了強調文明開化而使用此種歐洲風格,即使緯度不同,以此建築語彙做為身分表達,代表進步的追求。
雙連站是非常典型的支線木造車站,捷運化之後車站與軌道都不見了,變成普通公園,現在放眼望去與過去完全看不到任何關聯。但其實世界有很多例子是保留鐵軌,可以設計成地景公園,甚至加上腳踏車或其他玩樂器材的可能性。
新北投車站,特色是牛眼窗不等距,其中一個特別遠,因為拉長過。在重組的計畫引發位置的爭議,究竟要蓋到接近原處或是在旁邊公園內重建?這就要問我們怎麼看建築與場域的關係。宗魁老師說:「城市歷經滄海桑田有個定著點,建築所在的場域也是價值的一部份。」(這句要打星號★)然而市府最後決定遷至公園,在「文化恐怖分子」(咦)的期待之中,就又少了一個機會,關於復原月台、軌道、甚至火車動態展示的機會。其實新北投車站在彰化復原度很高,但要拆掉在台北蓋回的過程卻沒有高規格,原構件被隨意棄置,施工品質很差,真是心痛滿滿負能量!
萬華車站是不對稱的唐破風入口造型,宜蘭站、彰化站都是這類。有趣的是萬華原就有很多漢人廟宇,這類和風建築在日本本地少見,在台灣反而常見。這入口有種像臉的趣味,有雙眼和鼻子,唐風的嘴巴則吞吐著旅客。「當它被拆了才懂得不捨,整個台北都是這種遺憾。」
最後談到台灣早期名設計師修澤蘭作品「東勢車站」,這個現代主義的建築這次來不及放到書裡,它運用世界流行的弧形大棚架的車站建築語彙,但審查後卻不被列入文資,被改建失去原貌。
在QA互動時間,有人問到新車站設計元素,以及台中舊鐵道與交通要道是否衝突的問題,宗魁老師說在歐洲最先進的火車可以於十九世紀的車站進出而不違和,我們看到的是時代堆疊和技術累積;重點是這件事有沒有被列入考慮?文資觀念是否放在心裡?一開始就是衝突的對話,文資保存就會被當成阻礙。而即使重建,我們也可看到太多例子是很多細節都沒做回來,若是混凝土拆毀也無法重建,通常就是在新建築中放入一些原建材而已。
另有人問起文資保存遇到的產權問題,宗魁老師說產權有時麻煩,有時卻是保存契機,因為延宕反而保留下來,霧峰林家就是最典型例子。當然文資法也會針對此方向做調整,台灣這方面還在學習階段,有成功也有失敗。
《紙上明治村》這本書內主要都是復原圖繪,加入繪者鄭培哲的巧思(不同時空的假想重疊等),因為只用照片會變成恐怖的死亡筆記本(嗚嗚),當然照片也會有使用權的問題,很麻煩。但還是放了兩張殘酷的自己拍攝的照片,隱藏在封面內。其中一張(如圖)是汐止周宅斯園,這是台灣匠人注入西洋元素建造的合院,陽明海運要標售這塊地而拆除,當年宗魁老師知道保不住了,就到拆除現場待了一整天拍攝。
誠品獨家版封面
書衣內的隱藏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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