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1日 星期日

◆ 重返鬼芒草之地--三峽大豹社事件隘勇線踏查與歷史脈絡--高俊宏

(2018/4/1)來到三峽李梅樹紀念館,主要是因最近自己的計畫提案而必須來看日治時期重要畫家鹽月桃甫的作品展,正好藝術家高俊宏要來演講,我就選這天來囉!延續他上次著作《橫斷記》內容,關於大豹社事件與隘勇線遺址,他這幾年來的踏查研究,以及期待的未來。我們跟著講者逐步進入「隘勇線前進」計畫的脈絡,理解大豹社事件的背景概念、因果與後續。我們認知到這喟嘆與無奈並不只是歷史,而是當代進行式,於是最後高俊宏說:「記憶本身是對抗資本發展的根源。」當場覺得這句太厲害了啊我狂打星號★★★★★


《橫斷記》也曾提過,高俊宏從小的疑問是大豹這裡為何沒有原住民?整個主題的研究就由此開始。對大豹社做現況調查,以及隘勇線前進的框架,這與原民傳統領域、土地歸屬、山林濫墾等問題都相關聯。高俊宏從一張令人震撼的蟾蜍山頂被挖掉填上水泥地,將做為宗教園區的空拍照談起,經地方耆老指出那就是向天池。很多土地在殖民時代被歸三井所有,戰後則歸台灣農林公司,在經過歷任總統將之稀釋官股,私有化,於是土地分配給財團運用。老師就從從向天池回頭談「隘勇線推進」的歷史。

今日大豹社的耆老是散居的,沒有一個中心認同,但還記得一些事情。大豹社傳統領域分布大約以大豹溪流域為主,地名由來不明確,有一說是指"鬼芒草多",另一說是是"必要繞開之地";也有人說源自大豹溪一處石岸形貌如豹飲水,但老師說此說不可信,因為很明確大豹是源自發音"斗霸"。大豹原居住南投,是泰雅族最晚北遷的族群,最後到大豹溪流域,這是最接近清帝國版圖邊界,等於是被迫來到邊界生存,漢人文獻甚至出現族人有到萬華的記載。1903日本繪製的「蕃務本署地圖」,其中大豹社地圖就清楚標示分布細節。(「蕃務本署地圖」有好幾份,涵蓋從蘇澳到內灣的範圍,可知其測繪領域很大)

「隘勇線」是清帝國就存在的線,日本時期警專化(警察專科化),將其納入國家視野。甚至日本認為這可說是「島內有國外」的國與國之疆界。另外,伊能嘉矩、鹿野忠雄等學者的踏查,從人類學眼光看也將之視為文明與野蠻的分界。

大豹社事件是「隘勇線前進」制度的第一炮,也就是第一個下手目標。佐久間左馬太積極理蕃,將隘勇線治理納入科學範圍,隘寮種種措施都有嚴密的就地取材規範。例如隘勇線一兩百公尺範圍的樹會砍光,但會留下幾株,提供氣候不佳時躲藏取暖、隘寮用材、架電網等。因此今日,我們看到只有一兩棵老樹,其他整片是次生林,也是遺址判斷標準。

隘勇線的構造主要是「隘勇監督所」,底下為數個「隘勇分遣所」,再底下分許多「隘寮」。他帶著學生在山上尋找遺址測繪,找高地的凹陷,基本都會出現在合理的地方,每個凹陷都有留80公分出口,找到了往下挖掘就有東西,可能有酒瓶、高壓電絕緣的礙子,之類的物事。白石鞍山脈是大豹社守護神,一旦被攻破,很快就會滅社,所以在這一帶每一百公尺就一個隘寮,是強度最高的,可見當時衝突嚴重。

隘勇警不同於一般警察,他們不用考試、不用受訓,想做就可做,素質較低,較野蠻。也因為隘勇所處環境極端惡劣,危險性高,所以被容許喝酒甚至特許吸食鴉片,這有文件證明。與大豹社作戰過程有隨行記者,那陣子報紙每天連載,描述很細,也包括各種檢討。耆老口述曾說過一次原住民搶到日本大砲,卻沒拿腳架,只好用黃藤把大砲綁在樹上使用,結果一開火,整個大砲飛掉還飛過頭。日本人被偷大砲有找到悔過書文件證明此事,台灣日日新報也有記載大砲飛過頭這件事,成為證明XD。另外伊能嘉矩也曾記載隘勇線高壓電誤觸傷亡的大多是日本人,關於大豹社也清楚寫下「滅社」二字。而之前《橫斷記》所提過的忠勇碑,台灣日日新報記載明治39年落成(此處筆記有誤,經主辦單位指正,應是記載殉難者於明治39年殉職),正是大豹滅社那一次,此時已是隘勇線推進的後期。

當我們看原住民歷史,也須把這件事放到世界史對照。1904-1905正是日俄戰爭時期,日本急需樟腦等資源製作武器,明確要把大豹殲滅。三井會社則隨後取得土地,取得樟腦。台灣樟腦供應量占世界70%以上,是世界影業的物質基礎,這說法是沒問題的。

現階段高俊宏和相關學者有向政府提出隘勇線考察計畫的申請,希望能以歷史步道的方式暫時保留隘勇線,這也是殖民史的重要見證,其實林務局也有興趣。至於大板根溫泉度假村,是直接承繼殖民者三井製茶廠,卻完全沒有提大豹事件,簡直不可思議。原住民傳統領域的土地問題,轉型正義卻是沒有處理的。樂信瓦旦,是在大豹社戰敗後,八歲送給日方做人質,接受栽培學醫成為精英人士。戰後寫「賦歸陳情書」希望索回部落土地,卻與高一生一同捲入匪諜案被國民黨槍決。

因此,大豹社的滅亡,或許不完全指是與日人戰爭造成。當族人投降後,日人把剩餘大豹族人分散並移到世仇部落旁,造成他們被孤立;戰後大豹社回來要求土地時又被警總介入壓制,造成嚴重白色恐怖。這一連串事情,可能才是真正大豹社瓦解的原因。

高俊宏說,隘勇線是當代的問題,而非只是歷史問題。他所做的事情一個是訪問大豹溪流域的漢人,蘇迪勒災情反映財團處理土地造成的水土保持問題,其二是與大豹社後裔合作,重構祖輩與日本作戰的過往,再去面對傳統領域問題。所以他說:「記憶本身是對抗資本發展的根源。」這個計畫持續進行,包括紀錄片的拍攝,未來幾個月可能進行第一次的部落會議,將散居各地的大豹族人重新連結。

P.S.關於大豹社「萬善堂」,這是特殊的漢人形制陰廟,龜甲墓表示埋葬屍骨太多,原住民與漢人都有。廟內碑文記載是民國前一年(大豹事件後兩年),但大豹社後裔並不知道他們祖先遺骨在這。因此這裡可能聚集各式各樣大量亡靈,高俊宏說當他來這裡拜拜說要做這些研究還原歷史之後,簡直一帆風順,各種資源資金紛至沓來!(心誠則靈,有拜有保庇XD)

(最後請高俊宏老師幫我簽《橫斷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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