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14日 星期二

◆ 吳明益老師談啟發《單車失竊記》的小說家作品

來到永和小小書房的新家見滿滿聽眾,沒想到吳明益老師已提早開講,正在談著近日公布的紅樓夢文學獎入圍名單,猜想是主題開始前的暖場。老師說到駱以軍「西夏旅館」之後都沒有台灣作家入圍,直到這次,並稍微談了每個入圍作家。今晚講座的主題是介紹一些啟發了《單車失竊記》的小說,以及小說之後持續啟發的生活。我鑽到最遠角落空間,墊腳聽著、筆記著,感覺跟老師以往的講座一樣,幽默且充實,可惜僅短短一小時,未能詳談盡興。會後排隊簽書,我依往例一次簽一本(XD),這次拿《迷蝶誌》,正巧老師演講中也提及。


老師從腳踏車師傅的「放功夫」開始進入主題,談怎麼學寫小說。寫《迷蝶誌》那時,他花了所有積蓄買下一台七萬塊的腳踏車到處跑,後來他跟著朋友學修腳踏車,為了裝上「前叉」(台語稱為「虎骨」)找了個老師傅,在一種暴力語言互譙的暢快氛圍下(三字經之類),只見老師傅用熟練的手法安裝著,朋友誇說是功夫最「利」的師傅(台語),慫恿老師傅傳手藝:「你兒子也不學,功夫不放給我,你要放給誰?」

過去這種師父帶學徒,不是教一套按部就班的方法,而是學徒自己邊看邊試著做,做錯就被打被罵。在摸索過程中,功夫慢慢從師父身上,放到你的身上。

老師想到這真的跟文學很像!每次很多人去參加文學營、小說創作班,都以為有一套方法學下來就變成暢銷小說家。事實上根本沒有這樣一套方法,真正該要的是在許多閱讀與寫作的過程中,老師們漸漸「放功夫」給你。

接下來談啟發《單車失竊記》的作品。

1.奧罕.帕慕克《我的名字叫紅》

老師說自己的寫作受到帕慕克影響很大(感覺得出來感覺得出來XD),但最早讀到帕慕克並不那麼容易消化,因為其作品帶有太多鄂圖曼土耳其帝國的歷史文化背景,這是個處在半歐半亞的尷尬位置,曾經強盛的文明,且是我們所陌生的。《我的名字叫紅》從謀殺案故事主線帶出細密畫大師之間的糾葛,在遵循古代大師的筆法繪畫技藝精湛的畫師是否能發展自己風格?明知自己完成作品後會被國王刺瞎是否仍願意全力以赴繪畫?全世界都有「獄中書」的文學,即使明知會被刺瞎也要完成作品,瞎眼之後能運用更純熟的技藝完成更精湛的作品,這是藝術家。帕慕克從不同敘事者角度講述,編織成這一部橫跨文學與歷史的小說。

這對老師有個重要的啟發:屍體可以敘事,狗可以敘事,一棵畫中的樹也可以敘事。

帕慕克在某篇散文提到兩類作家,一類作家寫作完全基於自己的經驗,另一類則同時以他們的經驗和研究寫作;帕慕克認為自己屬於後者,然而有限的人生要學習無限的事物。過去有些文學評論家談吳老師作品,會批評迷蝶誌寫的蝴蝶知識太深,不適合文學讀者。老師說這是很奇怪的,為什麼蝴蝶專家不能喜歡文學?為什麼物理學家不能喜歡科幻小說?為什麼文學家要把自己限縮在文學裡?文學為何只能給文字研究者讀?當然,非專業文學作者可能不那麼擅長各種類型寫作,因此"怎麼找到你最迷人的敘事節奏"很重要。帕慕克作品有一種向讀者訴說巨大歷史與個人命運的口吻,這是主腔調與副腔調組成的複調小說。

2.史岱凡.奧德紀《雲的理論》

老師說他才讀了第一章就汗流浹背,在華麗中帶有悲劇,台灣寫戰爭很少這種寫法。卡爾維諾書中談過用「輕」來寫「重」,這太難以理解,但看這本小說就懂了。

寫作單車失竊記時,吳老師到動物園查詢紅毛猩猩一郎的身世,背後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但當初聽老醫師所說的,那位老師牽著一郎,一路步行到動物園,就是這種既輕且重的故事,那個離奇荒謬的年代才有的畫面。

(這裡吳老師也順便提及一些小說裡的錯誤。他老婆讀到那位老師牽著一郎行經椰子樹下,就說這是1926年,椰子樹是1927年才引進台灣的(吳:當你有一萬個讀者,就會有一些這種對知識的正確性異常執著的讀者XD)。另也被讀者指出,麗江是城市而非河流,於是在新刷的版本有偷改掉。)

《雲的理論》帶來的啟發:小說把知識編織進去,但如何在知識傳遞過程中撞擊出謎題,小說應該要有多重謎題。例如《單車失竊記》引出台灣竟沒有留下一台銀輪部隊腳踏車之類的謎題。

另外,老師以《單車失竊記》的開場為例,取材自母親口述經驗與《雲的理論》中描寫原爆情節兩者的組合,說明創作可以是取材、拼湊,而非從無到有的原創。

3.蒂亞.歐布萊特《老虎的妻子》

26歲就以此作得柑橘獎,談戰爭、動物園。書中很多淡淡的句子。老師說到台灣文學作品大多很會修辭,但歐洲文學常常會把好的東西藏在一大段淺白的語言裡。

4.納博可夫,因時間關係略過>_<"

最後老師放了不少他於小說出版後,到處收購有腳踏車的老照片,常巧妙的與小說產生關聯,讓他覺得這是「命定」,是此生必做的功課,也因涉足領域更廣,對他的生活也有更多啟發,現在他有滿滿整面牆的各式腳踏車工具,和自己修復的十五台老腳踏車(台博館十月將有老腳踏車展,吳老師也出借一台)。讀者越來越多元,甚至有賣舊貨的讀者堅持書中某虛構人物是他認識的人(XD),老師說道,文學圈許多人犯了最大的錯誤,是認為只有文青在讀小說。最近書市不好又成為話題,但老師說這不是只有台灣,而是全世界都在面對的問題;然而這是作者最不該去想的,只有一本書一本書的做好。寫一部作品當然是不敷成本的,但之後有一天會瘋狂回饋,就像村上春樹用書建立起一個王國。

另外,老師也說不用對台灣閱讀風氣沒有信心,事實上台灣有些像小小書房這樣的獨立書店,以世界各國的標準來說都是相當棒的。

結束前,老師放出《複眼人》新版自己畫的封面,說起因為現在複眼人在世界各語言版本的封面都有優秀畫家設計,所以自己畫這張圖壓力很大。詳細的介紹,老師有自述,我就不多說:
https://www.facebook.com/utopiawu/media_set?set=a.1203111353055151.1073741883.100000688939773&type=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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